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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安】骑士之书 .02

 
 
02.雷氏讲坛之如何欺负纸片安
 
 
众所周知，凹凸中学有十大不可思议。
 
比如嘉德罗斯的真实年龄只有九岁，比如格瑞的头发可以用来美容养颜，比如银爵常去的实验室总传出诡异的叫声。
 
而其中最拉仇恨的无疑是第四条——雷狮不听课不刷题，每次考试照样挤进年级前五。
 
“但很不幸的是，我们现在要对第四条进行更改。”
 
面对校报记者的采访时，校园八卦女王凯莉惋惜地说道，“据可靠消息来源称，雷狮同学近日总是盯着空气自言自语，自习时辅导书摊开在桌面上，右手做出隔空翻页的动作，但整节课过去连页码都没变。”
 
“我们怀疑雷狮同学是因考试压力太大产生了精神错乱，希望校方尽快联系他的监护人，绝不能让祖国的未来折损在应试教育手里。”
 
凯莉抹着眼角不存在的泪光，假惺惺地做出哭诉。
 
——本报记者如实报道。
   
 
 
雷狮总觉得今天其他人看自己的眼神十分古怪，同情中夹杂着怜悯，着实让他有点胃疼。直到丹尼尔主任把他喊到办公室，嘘寒问暖关心了一番，并委婉地提醒他不要有过多压力，雷狮这才意识到不对劲。
 
他瞄了一眼丹尼尔的桌子，成功捕捉到被压在作业本下露出标题的校报——震惊！考试压迫下诸多学子精神失常，雷狮大爷未能幸免！
 
雷狮抽了抽嘴角，极其敷衍地回答，“我好得很，不劳您费心。”
 
摔门而出之后雷狮活动了一下筋骨，准备去隔壁班找凯莉谈谈人生。被他随身携带的安迷修及时出声制止了他，“对待师长要礼数周全……看你这架势，不会是要去找那位女士麻烦吧？”
 
“闭上你的嘴，白痴。”雷狮咬牙切齿地对他说，“我能有今天还不是多亏了你？”
 
最终雷狮还是没能跑去找茬，上课铃突兀地打断了他和安迷修的争论。雷狮满肚子怨气没地方撒，只能无聊地用笔戳着安迷修的腰。
 
安迷修转身避开雷狮的骚扰，不断落在背部的戳痛让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几岁了还这么幼稚？”
 
雷狮翘起二郎腿，用只有他们俩能听到的音量坦荡地答道，“老子十八，你有意见？”
 
“没有意见。”安迷修语重心长地教育他，“但我较你年长，有义务帮助你成为一个好人。”
 
“然后像你一样早死？”雷狮呵呵一笑，充分表达出自己的不屑和轻蔑，“你可拉倒吧，我还想多活几年。”
 
安迷修一时语塞，雷狮漫不经心的神情让他感觉自己的骑士道受到了质疑和侮辱。本着眼不见心不烦的道理，他选择背对纸面坐到树下。
 
秋老师在黑板上讲解题目，中途还向打瞌睡的金扔了个粉笔头。雷狮左耳进右耳出，听着那道在他看来无比简单的数学题，眼睛盯着安迷修挺直的背影有些出神。
 
这个纸片骑士虽然蠢得人神共愤，但浑身的气度倒还真有那么回事。他坐在那里就像一把敛起锋芒的剑，随时准备好挥动出鞘讨伐敌人。
 
雷狮嘲讽的神情逐渐被欣赏取代，他不由自主地开始想象对方站在自己面前的模样——意气风发的青年面带笑容和他对视，举手投足间给人利落的清爽感，不算瘦弱的肩膀显得十分可靠，整个人透着一股逼人的英气。
 
那双森绿色的眼睛里一定充满坚定不移的信念，还有很多只存在于骑士原来那个世界的、他看不懂的东西。
 
安迷修似乎察觉到身后紧盯的目光，回过头疑惑地看向雷狮。但他只看到雷狮呆滞地望着黑板，手指不耐烦地敲击笔身，发出和秒针同样频率的响声。他以为是自己太过警觉，轻抚双剑的剑身再度陷入冥想。
 
“……你那对破剑叫凝晶流焱，”雷狮压低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是你师父留给你的。”
 
“既然是师父留下的，怎么会是破剑。”安迷修斜睨了他一眼，手上的动作更加轻柔。
 
雷狮看不惯安迷修那副宝贝得舍不得碰一下的样子，拿起桌子上的自动笔在他脑袋上画了个乌龟。
 
“依我看你的心智还没到三岁。”安迷修心知躲不过，只能任由他在自己头上乱涂乱画。
 
雷狮擦擦改改完成了大作，支着脑袋满意地勾起嘴角，将自动笔夹在右手中指和无名指之间，熟稔地推力转动，“我觉得很适合你。”
 
他不得不承认，捉弄这个死板的家伙挺有意思的——至少他现在疏通了被淤塞的心情，浑身舒爽得像打通了任督二脉。这种畅快的感觉一直持续到了傍晚，雷狮大手一挥翘掉了晚自习，带着佩利和帕洛斯去初中部接卡米尔撸串。
 
“撸串？那是什么？”整个下午都没跟他说话的安迷修终于开了金口，好奇地凑过来寻求解答。
 
雷狮觉得自己遇到了土包子，毫不掩饰语气中的鄙夷，“连撸串都不知道，你可真是白活了……走着，大爷带你去见见世面。”
 
“在此之前，请你擦掉我头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安迷修一点也不委婉地提醒道。
 
雷狮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扭头冲身后的海盗团三人组问道，“你们刚才听到有谁说话了吗？”
 
三个人茫然地摇了摇头。
 
安迷修表示心很累，不想理他。
 
 
 
等他们一路晃晃荡荡地走到烧烤摊时，月亮已经高悬在夜空中。热闹起来的夜市闪着各色霓虹灯招牌，吵嚷的氛围包绕在四周，处处都能闻到小吃混杂在一起的香味。
 
安迷修忍不住探头张望，只见雷狮轻车熟路地带着他们穿过人群，找了个视野极佳又不会被烟呛到的位置坐下。老板显然跟他们熟识，老远就吆喝着问道，“哥儿几个今天来点啥？”
 
“照旧，八十个串十瓶啤酒，再来杯热牛奶。”雷狮爽快地点了单，一巴掌把安迷修糊在擦干净的桌子上。
 
安迷修被他拍得一个踉跄，差点没形象地摔倒。啤酒瓶砸在桌面的噪音让他皱起眉，雷狮推着装牛奶的玻璃杯从他旁边绕过，故意加重摩擦声送到卡米尔面前。
 
这一举动引起了安迷修的强烈不满，“请你收敛一下自己的恶行。”
 
雷狮全当没听见，嘴上和卡米尔愉快地聊天，暗地里来回折腾着安迷修。老板很快把他们的份额烤好端上来，雷狮瞅准其他人没注意的空闲，小声提醒道，“自己注意着点，被蹭脏了我可不会帮你洗。”
 
安迷修眼中写满了不信任，心说你不故意往我身上蹭油就不错了。
 
桌子上的烤串散发出极为诱人的香气，很快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外焦里嫩的肉串泛着油光，上面不知名的调料混合在一起，迅速霸占了他的嗅觉。
 
只能看不能吃的骑士动了动鼻子，发挥强大的自制力逼迫自己移开了视线。
 
安迷修觉得这些烤串闻起来很亲切，直觉告诉他以前是吃过这东西的。他揉了揉鼻尖，无意中瞥见隔壁桌上形状奇怪的东西，忍不住问道，“那是什么？”
 
雷狮循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叼着竹签冲老板喊了一声，“再加串鸡翅！”
 
“老大你不是不吃鸡吗？”佩利眼含期待地看过来，搓着手颇有些跃跃欲试的意味——自从卡米尔告诉他们速成鸡饲料的成分，雷狮明令禁止他们再吃外面的鸡肉，搞得嗜肉如命的佩利浑身难受。
 
“我要来看着下饭，”雷狮连眼神都懒得施舍给他一个，“想吃？门都没有。”
 
佩利没来得及翘起的尾巴蔫了下去，他眼睁睁地瞅见鸡翅被端上来摆在雷狮左手边，焦香味萦绕在鼻尖让他痛不欲生。安迷修也被扑面而来的香味勾住了，但他表现得十分克制，除了视线经常瞟过去之外，没有任何失态的行为。
 
雷狮只觉得好笑，隔空示意帕洛斯用烤串堵住佩利的嘴。几个人风卷残云般解决了一桌东西，雷狮意犹未尽地砸了咂嘴，起身结账。
 
酒足饭饱过后，雷狮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他懒散地倚着墙，扭头对佩利和帕洛斯说，“你们俩先送卡米尔回去。”
 
卡米尔扯住他的袖子，抬起头审视般地盯着他，“……大哥。”
 
“行了行了我保证，今晚早点回去。”雷狮拍拍他的脑袋，若有其事地做出承诺。卡米尔知道他一贯的作风，扶正帽子默默叹了口气。
 
等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后，安迷修忽然出声赞叹道，“你们兄弟俩感情真好。”
 
雷狮打开手机里的未读短信，随便扫了几眼关掉屏幕塞进兜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就这么一个亲人，感情当然好。”
 
安迷修有些惊讶，瞬间替雷家兄弟脑补了好几版凄惨身世，“抱歉，我好像提起了不太适宜的话题。”
 
雷狮不屑地哼了一声，倒是没再回话。安迷修安静地做一张书签，本以为雷狮会像往常那样跑到酒吧或者夜店——对方信誓旦旦地告诉他，在这个世界里晚上泡吧是理所当然的。谁知雷狮却迈开脚步，漫无目的地在周围闲逛起来。
 
“我说安迷修，既然你是个骑士，应该有效忠的对象吧？”
 
雷狮沿着滨海的道路直线行走，半晌觉得有些无聊，扯着安迷修说起了闲话。
 
安迷修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理论上来说是这样，但我还没恢复记忆，只能告诉你……我不知道。”
 
雷狮没忍住笑出了声，冷风催促他把手揣进兜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擦过书签边缘，“你觉得他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次安迷修沉思片刻，正襟危坐严肃地回答道，“应该是一位仁慈的君主。爱护臣民、治国有方、待人谦逊有礼——总之和你性格完全相反。”
 
“醒醒吧，这种人不可能存在。”雷狮脸上的嘲讽转瞬即逝，毫不留情地打破了骑士的幻想。
 
街边年久失修的路灯闪烁几下，最终泯灭了光亮。雷狮撩起眼皮仰望夜空，忽然很想跟这个傻不拉几的骑士倾诉一下。
 
“我从来没见过我妈。”他淡淡地开口，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别人，“家里那个老不死的没管过我，两个哥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突然跳转的话题让安迷修不知该做什么表情，他斟酌了一下语句，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卡米尔呢？”
 
雷狮露出冷笑，“他是老头在外边搞出来的私生子，其他人巴不得他早点死。”
 
他没继续说下去，安迷修却忽然明白了他的处境。
 
什么情况下婚生子和私生子能够成为彼此依靠的亲人？多半是这个婚生子也同样被人提防排挤，亲生兄弟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算了，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雷狮烦躁地点了根烟，夹在手上盯了半天，又扔到地上用脚捻灭。
 
鬼狐刚才发来的短信让他有些沉不住气，那些人把主意打到卡米尔头上，无疑踩到了他的雷区。雷狮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飞速运转的大脑催着他的脚步也加快许多。
 
安迷修好歹也和雷狮相处了半个多月，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异常，“发生什么事了？”
 
“说了你也不明白，老古董骑士。”雷狮随口敷衍道。
 
安迷修看出来他不愿意多说，立刻体贴地装作不在意，转移了重点，“我被封印的时候十九岁，算不上老古董吧。”
 
“那可真是遗憾，”雷狮把安迷修从口袋里拎出来举到眼前，假惺惺地表达惋惜，“年轻的骑士变成纸片，听起来真是讽刺——”
 
 
 
雷狮本打算趁机嘲笑一番，但在接触到安迷修无辜眼神的那一秒，他忽然被莫名其妙的愤怒侵袭了脑袋。
 
似乎有什么粘滞的东西淤积在胸腔里，拼命挤压他的五脏六腑，梗得他说不出话来。
 
——那是一种不属于他的、完全陌生的情感。
 
 
 
面对安迷修不明所以的神情，他听到自己低声说道。
 
“就凭你那蠢到无可救药的脑子，还谈什么狗屁骑士道？你所坚持的正义救不了任何人，最终只会害死你。”
 
安迷修愣住了。
 
雷狮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安迷修却看得很清楚。那双瑰紫色的眼睛里酝酿着太多东西，隐忍、怒火、痛苦，还夹杂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恨意。他觉得灵魂深处涌起一股奇妙的熟悉感，仿佛他曾经无数次面对这双眼睛，丢盔卸甲落荒而逃。
 
雷狮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收敛了目光望向右手边的沙滩。他意识到刚才的话有些越界，但又拉不下脸来跟人道歉，于是一人一纸互相沉默，安静地向前走了一段路。
 
“我以前应该也经常看到海。”率先开口的是安迷修，“待在这里让我觉得很安心。”
 
“你倒是挺有眼光。”雷狮笑了笑，胳膊搭在围栏上享受吹过耳畔的海风。
 
“小时候看课外书，别人都想做王子公主，可我不一样。”他老气横秋地回忆道，语气中颇有些众人皆醉我独醒的骄傲意味，“我想当海盗，开着拉风的船征服整片大海。”
 
安迷修不禁失笑，眯起眼睛放松了紧绷的身体，“看来为非作歹是你的天性。”
 
“接下来正义的骑士是不是准备说，我要代表月亮消灭你？”雷狮弯起嘴角，似笑非笑地调侃道。
 
安迷修接不住这个梗，老实巴交地反问道，“为什么是代表月亮？”
 
雷狮尚未收起的笑容僵在嘴边，没好气地回答，“因为月亮长得好看。”
 
安迷修恍然大悟。
 
“走了走了，再晚点卡米尔要打电话查岗了。”雷狮他塞进贴身口袋里，泄愤似的用力拍了拍。
 
或许他应该推进一下那本书的阅读进度，不然早晚被这蠢骑士气到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