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key

=阿基

佛系磕cp选手
挖坑不填是常态 谨慎关注

【夏露】Somniloquy/梦语

是很久之前本子里的文!!!
妖尾完结了撒花庆祝】】】   假装自己发了新文!!!
打开文档发现我居然写过这种东西_(:з」∠)_回过头来看看好戳自己!!年轻真好!!
 
 
 
 
All initial.
 
            
“请问你是夏·多拉格尼尔么?”
            
少女甜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明明是初秋,夏却突然感觉到一丝冷意。
            
他回过头看向声音的来源,来人黑衣黑裙,外披一件黑色斗篷悬空坐在巨大的镰刀上,阴沉的色调更加映衬出她白皙的肤色和如阳光般耀眼的金发。
            
“初次见面,我的名字是露西。”少女的笑容洋溢着活力,但话语中的含义令人不寒而栗。
  
“冥界针对一生并未伤害他人性命且死于疾病或意外事故的人推行优惠政策,可以提前得知死讯并由死神陪伴度过余下时间。夏先生,你的寿命将于三日后走到尽头,请问你有什么愿望么?”
            
夏只是沉默着凝视对方琥珀色的眸子没有回答,这让少女有些窘迫,险些挂不住脸上公式化的微笑。许久他才收回目光,轻笑一声向她伸出手,“那就麻烦你陪我四处逛逛了。”
            
少女似乎对他如此坦然地接受事实感到惊讶,却很快回过神来虚握住他的手,“没问题。不过死神是碰触不到生人的,这一点我很抱歉。”
            
夏微微一愣,随即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那么我们出发吧。”
 
 
 
 
The 1st day.
            
 
露西觉得夏·多拉格尼尔是个奇怪的人。
            
作为新任死神这是她接手的第一个任务,据同行好友蕾比所说,得知自己命不久矣后大部分人第一反应是——这个人是神经病吧?
 
死神证明身份后,他们多半会变得偏激不安,甚至做出害人性命的举动直接被拉入地狱。因此这项所谓的优惠政策又被死神们称为“上司闲得无聊存心想把好人逼成坏人增加地狱人流量的奇葩恶作剧”。
            
原本露西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然而真正见到夏之后她发现先前的心理准备完全是白费功夫,因为这个十七岁的少年仿佛根本不在意自己的生死,甚至对她露出了没心没肺的爽朗笑容。
            
于是她终于按耐不住好奇心向夏提出了心中的疑问,“那个,夏先生——”
            
“叫我夏就好了。”夏弯腰从自动贩卖机中取出两罐汽水,十分自然地抛过来其中一罐。
            
露西下意识地接过,回过神来之后不禁在心里嘀咕居然有人请死神喝汽水。她犹豫了半天,最终没打开拉环,“你不怀疑我的身份吗?一般来说看见死神都不会直接相信的吧?”
            
夏侧头看了她一眼,显然对她自找麻烦的想法感到好笑,“没有那个必要。”
            
露西有些不解,随即回忆起工作薄上夏的死因是先天性心脏病突发,她想大概是夏也隐约预料到了自己的死亡,所以才接受得如此坦然。
            
果然是个奇怪的人。
            
夕阳的余晖倾洒在街道上,夏走在前方,樱色的发顶被晕染成金红色。露西足尖点着夏的影子半飘在空中,同时躲避着周围对她的存在毫无反应的行人。
            
“他们都看不见你?”夏忽然停下脚步,回头问她。
            
“是的,一切有生命的物体都看不到我们,我们也接触不到他们。”露西绕到夏的面前,发现不远处的角落里蜷缩着一只蓝色幼猫。它听到声响抬起头,嗅到夏的气息就摇摇晃晃地爬起来挪向这边。
  
夏把背包放在地上,从里面取出猫粮倒进盘子里摆在幼猫面前,“那为什么我可以?”
            
“因为你现在寿命将尽,多少能接触到冥界的气息,对于死神也有一定的可视能力。”
            
“原来如此。”夏似乎没有得到满意的回答,瘪嘴鼓起脸颊看起来有些生气。
            
露西无法理解他有些孩子气的行为,想了想权当是人类和死神之间的情感有所不同,便放弃追问蹲下身,想要抚摸幼猫背上柔软的绒毛。她伸出手才想起自己碰不到这个小家伙,莫名感觉心里有些落寞,转而把视线投向正在专心喂猫的夏。
   
不知何时夏已经重新拾起嘴角的笑意,少年稚气未脱的面孔已经展露出英气,墨绿色瞳孔中投射出的温和让他的轮廓柔和起来,那副认真的神情令露西心悸。他注意到露西一直抱膝盯着自己,微微一愣看了过来,“怎么了?”
            
“没什么。”露西抬起头,残阳被远处的山掩住大半,晚风卷着鳞云逐渐昏暗下来。她把镰刀横过来轻巧地坐上去,没由来地想和夏聊聊天,“你是我遇见的第一个人类,我只是有些好奇人类的生活和死神有什么不同。”
            
“……我说,你是什么时候成为死神的?”
   
夏站起身凑到露西面前打量她,倏然拉进的距离令露西一阵慌乱,险些失去平衡从镰刀上翻下来。
            
“等等,别突然靠过来啊!”露西别过脸抱怨,从她的神情能看出如果她是人类此刻一定脸颊通红。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咳了一声试图掩饰自己的失态,“抱、抱歉,我不太习惯离人类这么近。”
            
当她抬起头时却发现夏开心地眯起眼睛,像是偷到了糖果的孩子一样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果然这样的才是露西。”
            
露西第一次听到夏叫出她的名字,仿佛少年清澈的嗓音赋予了那两个音符独特的细腻情感,在她的周身盘成一个漩涡,令她沉溺其中无法挣脱。
            
死神是冥界创造出来的工作者,他们获得永恒的生命,心脏的活动被静止,时间在他们的身体中无限停滞。
            
但那一瞬间露西隐约听到了自己胸腔里传来跳动的声音。
            
在他们脚边进食的幼猫忽然抬起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向街道对面跑过去。与此同时街边绿色灯光急转成刺目的红色,路口等待已久的车流疾驰着碾向小步奔跑的猫儿。
            
露西的行动快过思维,敏捷地跳下镰刀掠向道路中央的幼猫。待她先于货车一步赶到幼猫身边时,想要抱起它的手却直接穿过了它的身体。
            
她猛得想起自己碰不到它这件事情,余光瞥见近在咫尺的货车,刹那间她脑海中一片空白,愣在那里忘记了所有动作。
            
周围的一切都褪变成黑白色,视野中的画面被分割成极小的帧数,急速逼近的金属车面仿佛黑暗将她笼罩。
   
那是一种近似于本能的恐惧。
            
——可怕。
            
“露西!”
            
什么人焦急的呼喊声从身后传来,露西感觉自己被人用背包猛得撞了一下飞向对面的安全区域。她终于把思绪硬抽回来,强忍住剧烈的头痛看向后方。
            
车流在某个地方被尽数截住,被人围在中间的少年衣服已经被鲜血染红。黑猫躺在他怀里缩成一团,不时伸出爪子拍打他的衣襟。
            
“夏?”露西呆呆地看着少年被慌乱的人群淹没,疑问和恐慌占据了她的全部情感。她知道自己不是担心任务失败,而是害怕夏真的迎来死亡。
            
明明是刚见面不到半天的陌生人,为什么要救她这个对他没有任何意义的死神,更何况死神本就不会死。
            
为什么她会觉得胸口处涌起无法言喻的疼痛,梗在咽喉处令她窒息。
            
 
 
夏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病床上,鼻尖熟悉的消毒水味道令他几不可见地皱起眉。他试着抬起右臂,撕裂般的疼痛沿着神经侵入脑海。
   
“你醒了?”露西惊喜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夏听到她扣响了床头的按钮。
  
几秒之后医生推开门快速走到他身边,仔细观察他的情况后明显松了口气,“感觉怎么样?”
  
“胳膊疼。”夏如实回答,简明的描述却引起了旁听者的不满。
  
“你倒是说的详细点啊,除了胳膊还有哪里不舒服?头晕吗能看清吗其他地方疼不疼?我说你就算大限将至也不能不关心自己的身体,至少还有两天——”
  
夏无奈地叹气,追加一句打断露西的长篇大论,“其他地方都还好。”
  
“留院观察一晚吧。”
  
露西不再说话,沉默着目送医生收拾好检查仪器走出去,看了眼病历本才别扭地坐到夏身边,“好在没有骨折,只是右臂被货车划伤了而已。”
  
最后的“而已”让她自己愧疚万分,一直盯着夏的她清楚地知道刚才夏被挪动胳膊时脸上隐忍的表情。
 
“对不起。”
 
露西别过头小声嘀咕一句,在寂静的病房里却格外清晰。
 
风从窗户打开的缝隙钻进来,掀开白色窗帘的一角拂过夏的手臂。夏看着面前垂头丧气的少女,抬起没有受伤的手凭空揉了揉她的发顶,“没关系。”
 
明明接触不到对方,露西却在那一刻产生了熟悉的错觉,似乎有什么温热的触感落在额头上轻柔地安抚她。不知为何她竟真的平静下来,闭上眼睛仔细分辨这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夏的举动似乎总能牵扯出她灵魂最深处的悸动,露西不知道特殊的是人类这个种族,还是名为夏的个体。
 
风铃从某处响起,瓷器清脆的撞击声让她抽回思绪,抬起头看到夏已经再次陷入睡眠。他救下的幼猫被护士洗过澡带回来,刚刚挪到夏的颈窝处睡得香甜。
  
安稳下来后少年的侧脸意外地恬静,尚显稚嫩的线条映着嘴角翘起的弧度,那副心情不错的样子让露西也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细碎的樱色额发和睫毛一起随着夏轻浅的呼吸细微拂动,露西俯下身凑近他毫无防备的睡颜,手指戳向对方看起来十分柔软的脸颊。
 
等露西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时,她像是触电般迅速抽回手背到身后,因刚才无意识且无意义的行为产生了些许尴尬的情绪。
 
——应该清楚地知道碰不到他的。
 
表盘上的指针缓慢绕过几圈,她坐在床边凝视少年许久,大概因为无聊产生了困倦感,终于身体一歪昏昏沉沉地倒了下去。
  
柔软的枕头出现在她身后将她接住,不知何时已经醒来的夏看着露西蜷成一团缩进被褥里,笑得有些无奈。
  
“笨蛋露西。”他压低声音呢喃一句,侧过身向露西的方向挪动少许,就像露西躺在他怀里安心地睡着了。夏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重新闭上眼睛。
  
时光像是一条无尽的长廊,两侧情感和记忆的断层交替冗杂。逝去的时间从身边不断倒退汇聚成汪洋,辗转千回后再次回到彼端初始之地。
               
终是陌路。
 
 
 
 
The 2nd day.
 
 
赤红是最刺眼的颜色。
 
露西从睡眠中清醒过来,揉着眼睛坐起身。瞳孔因骤然接触到强光缩紧一瞬,她连忙闭上眼缓缓适应明亮的光线。一旁的交谈声传入她耳中,这让露西判断出除了夏还有另一个人在屋子里。
 
“所以说你还要这样颓废到什么时候!”
 
夏注意到身边露西已经醒来,嘴唇微动没有接话。屋内的氛围在沉默中凝固起来,许久之后夏无奈地叹气,望着黑发少年勾唇微笑,“灰,我会回去的。”
 
被称作灰的少年抿了抿嘴,脸色阴沉得骇人。他深吸口气,突然一脚踢向病房角落的柜子。
 
“可恶,我真想狠狠揍你一顿让你清醒点!”
 
金属柜发出刺耳的声响,上面摆放的花瓶重心失衡掉落下来。露西连忙伸手接住险些摔碎的玻璃瓶子,好在怒火攻心的灰没有注意到花瓶悬空的异样。
 
康乃馨芳郁的清香在房间里散开,夏看到露西的动作不禁笑出声,这场景在一无所知的灰眼中自然变得匪夷所思。
 
“我说上吊眼混蛋,你不会出个车祸把脑子撞坏了吧?”他盯着夏嘲讽道,神情却难掩忧虑。
 
夏一时哭笑不得,抱怀挑眉颇有以前跟灰吵架时的风范,“放心吧下垂眼混蛋,就算你脑子坏掉了也轮不到我。”
 
灰似乎是愣了一下,冷俊的眉宇间难得流露出怀念的神情。他像是终于放下心来,却摆手装作不耐烦的样子,“啧,那你就继续瘫在这里无所事事吧,我们回学校了。”
 
一直默默观望的露西露出惊讶的神情,灰说了“我们”,难道还有其他人来了——
 
什么人推门而入的声音回应露西的猜想,清丽的少女拎着一袋水果走了进来。柔软的银发贴在她颈侧,水蓝色眼眸隐含担忧看向病床上的夏。
 
“已经要走了吗?但是夏的身体……”少女大概在门外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嘴边的笑容有些勉强。
 
“丽莎娜你也知道的,这家伙生命力比谁都顽强。”灰拍了拍少女的肩膀安抚她,“朱比亚在教室给我们占了位子,再不回去上课老爷子要发飙了。”
 
露西始终担任着旁观者的角色,听到这句话不禁感到心酸。她无法想象夏是以什么心情装作若无其事地与伙伴交谈,明知道自己寿命将尽,却倔强得不肯在其他人面前表露分毫。
 
她为这样的夏感到心疼。
 
丽莎娜犹豫片刻才点了点头,随手把装着水果的袋子放到床头柜上,“那夏你好好休息,我们放学之后回来陪你。”
 
“不用,我差不多中午就出院了。”夏笑着回答,神情十足的漫不经心。随即他想起了什么,拎起窗台上睡得迷迷糊糊的小猫交给丽莎娜,“不过哈比就麻烦你们照顾啦。”
 
“嗯,放心吧。”丽莎娜接过幼猫,看起来有些失望。她跟着灰走出门外,忽然停下脚步欲言又止,犹豫半天还是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再见。”
 
房门闭合之后屋内再次沉寂下来,露西坐回夏身边,声音梗塞得有些难受,“……这样真的好么?”
 
毕竟这很有可能是彼此见的最后一面。
 
露西没听到夏说话,抬起头发现少年正目光温和地盯着自己,眼瞳深处仿佛有星光明灭闪烁。视线相接的一瞬间,夏眯起眼笑得开心,“露西,我想吃苹果——”
 
明显带着些许无赖的语气让露西收回了原本想要说出口的话,伸手从成堆水果中挑出一个中等大小的苹果扔给他。谁知夏满脸嫌弃地把苹果丢了回来,“我要洗干净削好皮的。”
 
“我是死神不是你的保姆!”露西咬牙接过回返的苹果,任劳任怨地从桌子上找到水果刀,拿着两样东西出门找水——她真该感谢丽莎娜的准备周到。
 
夏果真如他所说在中午办好了手续,没受伤的左手掂着一袋子水果,晃晃悠悠地走出了医院大门。路过一位坐在树下乞讨的老人时夏停下了脚步,把袋子塞进了他手里。
 
“谢谢你啊小伙子,愿你长命百岁。”老人感激地向他道谢,夏笑着挠了挠头,连声说没关系。露西见状只是叹了口气,尽职尽责地跟在夏身后,问他接下来要去哪。
 
“嗯——”夏偏过头想了想,苦恼地皱起眉拖着长音说,“感觉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让我想想。”
 
阳光穿过些许泛黄的树叶洒在夏身上,斑驳的叶影夹杂着若有若无的暖意占据了露西的全部视线。少年思索过后似乎得出了答案,笑着向她伸出手,眼中绽放出的光彩直直地撞入她心底。
 
“好麻烦,只要露西一直待在我身边就好了嘛。”
 
夏神情中隐隐透露出的期盼让露西说不出拒绝的话,不过她完全没想到对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半晌才让思维恢复运转支支吾吾地回答,“不用你说我也会跟着你的,毕竟这是我的工作。”
 
“不是啦,露西还真是笨。”夏撇了撇嘴,嫌弃地看了她一眼,“我是说等我死了以后,也要露西陪着我。”
 
“……你这家伙也太任性了吧。”露西满脸无奈地看着他,心里却意外地没有丝毫抵触,甚至有种陪着他理所当然的错觉。
 
“没办法,谁让我是命不久矣的病人。”夏微微仰起下颌笑得倨傲,扭头示意她跟上,“走啦露西,我们还是回家吧。”
 
是谁给他的错觉,让他觉得自己快死了是件值得自豪的事情。露西一边腹诽一边徘徊在夏身后,嘴角却因对方的第二句话不经意地扬起。
 
回家……吗。
 
 
 
Fairy Tail是由慈善家马卡洛夫出资建造的孤儿院,起初坐落在马格诺利亚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因其过于富有活力而被周边的居民和店家多次投诉,最终搬迁到稍外围的位置,同时也扩大了两倍面积。
 
但谁都不能否认Fairy Tail 培育出了一代又一代的精英人才,如今他们作为领军人物活跃在各个领域,比如评议院的议员杰拉尔,律师界从无败绩的神话艾露莎,还有被誉为国民女神的模特米拉杰。
 
露西此时站在Fairy Tail的大门外,面对造型酷似中世纪城堡的建筑群傻了眼。她机械性地扭过头看向夏,手指颤抖着指向门牌,“这里真的是孤儿院?”
 
“当然。”夏推开厚重的木质大门走了进去,看到大厅里的人语气有些惊喜,“米拉,今天没有工作吗?”
 
露西从他身后探出头,惊叹内部装潢的同时顺着夏的视线望去,吧台后的那人露西今天见过很多次——从街上的海报和LED屏幕上看到的,米拉杰·斯特劳斯。
 
“啊,夏你回来了。”米拉杰擦着手中的玻璃杯,笑眯眯地向他招手,“今天的广告拍完我就提前溜掉啦,拉克萨斯说公司开完会带我去海边兜风。”
 
“真好啊——”夏调侃地拖着长音,走过去坐上柜台前的高脚椅,单手撑着下巴嚷着要喝火焰特饮。
 
“是是,马上就好。”米拉杰纵容着他的任性开始调饮料,期间关心地问了一句,“听丽莎娜说你昨天出了车祸?虽然是擦伤……这样到处跑不要紧吗?”
 
“没事啦,小小的意外而已。”夏看到露西坐到自己旁边的椅子上,暗地里对她眨了下眼睛。等米拉杰把饮料端上来,他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大口,眯起眼回味口感,“果然还是米拉调的饮料最好喝!”
 
“你这嘴真是越来越甜了,我们也不用担心你以后不会哄女孩子啦。”米拉杰弹了一下他的额头,脸上温婉的笑意让露西心头微暖。
 
夏不满地揉着脑袋,米拉见状神情微松,像是终于放下了什么沉重的心情,“不过,夏你能恢复活力,真是太好了。”
 
看着身旁的夏听到这句话沉默下来,露西反倒觉得惊讶。原来这家伙以前不是这幅精力旺盛没心没肺的模样么?
 
“大家都很伤心,也很担心你。”米拉杰叹了口气,“虽然灰总说着要打你一顿才消气,但他是最替你着急的。我们知道你和……关系最好,可人不能总活在过去,我相信你也明白这一点,夏。”
 
“……我知道。”
 
夏终于出声回答,额前略长的樱色发丝遮挡住了他的神情,坐在他身边的露西却能感觉他的心情低落。许久夏抬起头看了还在愣神的露西一眼,眼中压抑着的复杂情绪顷刻消散,换上了一抹释然。
 
“其实我正想和你说呢,米拉。”夏再次转向米拉杰,语气同平日里没什么区别,但神情是不容动摇的坚定,“我要去很远的地方散心啦,明天早上就走。其他人估计是见不到了,你帮我跟他们说一声吧。”
 
“你是认真的?”米拉杰显然被他突如其来的决定吓了一跳,不过看着夏认真的神情,也了解夏执拗的性格,她知道无法改变夏的想法,仅是担忧地建议道,“这么急?至少等你的伤好了……”
 
“那样就来不及了。”夏把空玻璃杯轻轻放在柜台上,起身对米拉杰笑了笑,“我去楼上和老爷子说一声,以后……总会有机会再见的。”
 
米拉看着他越走越远,心里忽然升起一股不安,好像少年今后会消失在他们的世界中,再也无法见到他的身影。最终她还是忍不住出声叫住夏,压下心中的惶恐露出微笑。
 
“夏,别忘了回家的路。”
 
露西回头看向米拉杰,那双蔚蓝色眼瞳中流转的泪光让她的目光黯淡下来。她知道夏口中的远方是独自迎来死亡的终结,也知道所谓的再见不过是一个善意的谎言,她替夏和他身边的人感到难过,却无法改变什么。
 
这是她第一次直面身为死神的悲伤与无力。
 
“放心吧,不会忘的。”夏没有停下脚步,背对着米拉杰挥了挥手。
 
被夏称作“老爷子”的自然是马卡洛夫院长。一人一死神到了院长房间外,夏不等露西敲门就直接推门而入,露西正嘀咕着就这样会不会不太好,果然下一秒屋子里传出老人气急败坏的声音,“混小子,说了多少次先敲门再进来!”
 
“啊老爷子你好啰嗦!”
 
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隔着墙响起,等完全安静下来之后露西小心翼翼地向里面张望一眼,确认没有危险才闪身进到屋子里。
 
屋内杂物散落一地,露西不得不悬空飘到夏身边才能避免踩到它们。夏似乎已经向马卡洛夫院长说明了来意,老人坐在书桌后神情严肃,饱经风霜的的面容又增添了几缕皱纹,“既然已经做了决定,我也不拦你。注意好自己的身体,记得偶尔回来看看。”
 
“知道啦知道啦。”夏不耐烦地揉着鼻子,但离他极近的露西清楚地看到了他泛红的眼眶,明白他大抵是想借手背挡住不让马卡洛夫察觉异样。
 
马卡洛夫上下打量他许久,舒了口气低声感叹,“十年前你刚到这里时还是个小豆丁,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你已经变成一个可靠的男子汉了。出去闯荡也是好事,钱不够只管联系我们,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说着,马卡洛夫兀自揉了揉眼睛,声音中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疲惫,“那件事对你打击很大,我只希望你不要做什么傻事,先前那个丫头来找我的时候,给我的感觉和你现在很像。”
 
露西不知道马卡洛夫说的那个丫头是谁,但夏听到后明显震惊了一瞬,急切地追问道,“她来找过你?说了什么?”
 
“大概就是谈了谈心,感谢我对她的照顾。”马卡洛夫摇了摇头,露西听出了他话中的惋惜,“那时我还奇怪她怎么突然来说这个,现在想想,简直像猜到自己第二天会遇难一样。”
 
这次露西和夏都愣住了。换做其他人可能不会深思,但对于他们两个来说存在一个无法忽略的可能性——
 
如果马卡洛夫会长的感觉没错,或许他们口中的那个人当时也和夏处于相同的境况:被死神预告了自己的死亡,怀揣着无法言喻的心情向亲人道别。
 
从马卡洛夫院长的房间出来以后,夏呆呆地靠在墙边站了许久,直到露西喊了他几声才回过神来,“干嘛露西,你肚子饿了?”
 
“我是死神,怎么可能会饿。”露西无奈地敲了敲被自己当做座椅的镰刀,清脆的碰撞声成功唤回了夏的注意力。
 
“我不管,晚饭我想吃肉!”他打了个哈欠,习惯性地想要将双手背在脑后,不想扯到手臂上的伤口哀嚎了一声,“嘶好痛!”
 
“你这家伙是笨蛋吗……”露西看着夏瞪过来满脸控诉的模样,不禁感到一阵头痛,“不,应该说果然是个笨蛋吧。”
 
“快点回我的房间啦,我的肚子已经在抗议了。”
 
露西对此毫无异议。至于夏和马卡洛夫会长说的“她”是谁,和夏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每次提到她时夏都会如此失态——露西秉持着时刻遵守死神职业素养的原则,按耐住自己的好奇心没有多问。
 
他们转身离开,最后走过院长门前时夏状似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老旧的门板,展眉轻笑一声。
 
“你要保重啊,老爷子。”
 
 
 
夏的房间是一个独立的公寓间,厨房浴室阳台一应俱全,甚至独自住进来会感觉太过空旷,这是露西看过夏的住所后发表的感想。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认为这里并不像经常有人居住。
 
各处桌面没有多余的物品,纵观房间只有一个闹钟摆在床头算是装饰。可以说屋子的主人对这里完全不上心,十足地缺乏生活气息。
 
他真的住在这儿?这样的想法在露西脑海中逐渐浮现出来,听到夏的回话才意识到自己不经意间问出了心中所想。
 
“啊,我不常回这里,平时都是借宿在她家里的。”夏正翻箱倒柜地寻找食材,听到露西的声音想要起身,谁知身子一歪碰倒了旁边摞着的纸箱,伴随一阵巨响惨烈地被埋在了箱子堆积成的小山下。
 
“唔啊!露西救命救命我要窒息了——”
 
露西来不及思考夏说了什么,连忙帮他搬开压在他身上的纸箱。终于得救的夏趴在露西身边,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谢啦露西。”
 
“你小心点。”露西拾起掉落在地上的勺子,轻轻敲了一下夏的脑袋。
 
一旁敞开的窗户将晚风拥入怀中,随之被掀起的窗帘一角蹭过露西垂落在身侧的手,没精打采地缩了回去。夏怔愣着抚上还残留些许痛感的额头,看了看露西又看了看窗户,忽然神神秘秘地笑了起来,“喂露西,我想到一个好办法。”
 
“什么?”露西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就见夏抓住窗帘两段用力扯下,轻柔的布料脱离桎梏坠落下来,随着夏扬起手臂的动作覆盖在她身上。
 
“等等,你的胳膊不是受伤了!这样伤口会裂开……的?”
 
宽大的窗帘将她的身体完全笼罩起来,因为不需要呼吸,即使被围在封闭的空间内也不会产生什么不适的感觉。她隐约听到夏的轻笑,被抚摸脸侧的感觉隔着布料传来,突如其来的接触让她下意识地躲开,却发现背部贴到墙壁,无路可退。
 
夏钳住她的双手,如同虔诚的信徒般轻柔地抚过她的每一根手指。露西压制住心头升起的异样,随后感觉落在自己身上的力道沿着手臂一路向上,在肩胛处留连片刻,捧起了她的脸颊。
 
“夏?”露西有些惊慌地叫出他的名字,却没有得到回应。
 
布料轻轻擦过露西的嘴唇,微痒的感觉让她的身体有一瞬间僵硬。角落里恰到好处的阴影令她无法隔着窗帘看清夏的动作,露西不知道刚才那是无意间的摩擦还是夏的手笔。
 
夏将露西抱进怀里,双臂逐渐收紧直到把她紧紧地禁锢在自己的保护中。露西察觉到他的身体在颤抖,以为是咯到了伤口,“我说,你的伤——”
 
“没事。”夏蹭了蹭她的颈窝,声音透出一丝哽咽,“对不起,露西。”
 
“怎,怎么了……”起初露西乖顺地站在原地,任他近乎撒娇地又抱又蹭。然而她最终忍受不住咬在耳朵上的轻柔力道,拍了拍夏的后腰推开他,“停停停!”
 
扯下窗帘后夏满脸无辜地望着她,不知为何露西目光躲闪着不敢正视他的眼睛,“亏你能想出这么个办法,但是帘子围出的轮廓里明明什么都没有……你不觉得很怪异么。”
 
“不会啦,我知道露西在这里就够了。”夏笑着耸了耸肩,俯身拎起先前扒出来的食材笑嘻嘻地溜进厨房。露西没有追上去,手指攥紧袖口分辨不出自己此刻的心情。
 
人类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作为新生死神的露西并不清楚。至少可以肯定的是,人类与死神虽然有许多共同点,但终究从本质上互不相同。她现在以及将来能够接触到的人类都即将踏入死亡的深渊,只能维持三天的感情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拥有结局。
 
厨房里不断传出杂乱的声音,夏像个小孩子似的冲这边叫嚷道,“露西你也来帮帮忙啦,我搞不定这些东西——”
 
与其胡思乱想,不如顺其自然。所谓的死神也不过是只想逃避的软弱者而已。露西拨弄着落在肩上的发丝,垂头苦笑。
 
“死神怎么可能会做饭啊喂!”她用力拍了拍脸颊甩开绞成一团的思绪,抱怨着走到夏身边接过他手中惨不忍睹的工程,熟稔地烧起水来。
 
夏倚在门边凝望着她开始忙碌的身影,唇边缓缓漾起心满意足的弧度。
 
如果说喜剧是把丑陋的东西拉近了给你看,那么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撕碎了给你看。之所以会沦为悲伤,是因为它们曾经美好过。
 
就像盛夏夜晚皎月的光辉投射在水面上,却被拂过的凉风无情撕裂,变得支离破碎。
 
 
 
 
The 3rd day.
 
 
“今天露西陪我去见一个老朋友吧。”
 
夏一早收拾好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拖着不明所以的露西乘上了不知开往哪里的火车。谁知火车刚出发不到两分钟的时间,情况完全反转了过来。
  
“你真的不要紧吗?”露西看着夏趴在床边吐得天昏地暗,语气难掩关切。
 
“很……要紧……露西……呕!”
 
“别在叫了人家的名字之后吐啊!”
 
兵荒马乱地折腾一番后,夏借住背包安稳地躺在了露西腿上,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不过已经比之前半死不活的样子好了许多。露西松了口气,放下心靠在柔软的座椅上,“真是的,晕交通工具就别去这么远嘛。”
 
“那个地方,今天非去不可。”夏有气无力地说道。露西把淋过水的毛巾搭在他额头上,见他难受也不再追问,只是无奈地笑了笑,“睡吧,到终点站我再叫你。”
 
也不知夏听没听清她说了什么,自顾自地嘀咕着翻过身侧躺。刚放好的毛巾掉落下来,露西伸手接住,再次替他搭上。
 
“我很小的时候就被老爷子带回孤儿院了。”夏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露西听,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让露西怀疑他是不是晕车晕到神志不清了。
 
“最初有些不安,但孤儿院的人们都很温柔,虽然有时候会被艾露莎和米拉杰揍得很惨,但毕竟我是病人,大家都很照顾我。”
 
“灰那家伙也是,平时吵得最凶,但我有次突然发病,他急得背着我冲进医务室,差点把医生打了一顿。”
 
“还有朱比亚,丽莎娜,艾尔夫曼……Fairy Tail的大家都是最重要的……家人啊。”
 
火车走走停停数不清过了多少站,每停靠在一个地方夏都精神抖擞地坐起来,声情并茂地向她讲述发生在Fairy Tail的各种故事;而当火车再次开动起来时,他又蔫蔫地倒回露西腿上。
 
露西垂下头安静地听他追忆,不由得为他感到悲伤。她知道即使夏没有说出来,心里也一定很难过。
 
夏干咳了几声,隔着盖在身上的外套抓住露西的手,“还有她的事——”
 
“行了,好好休息吧。”露西不忍心看他强打起精神继续说下去,与此同时她脑海中莫名回响起一个声音,不断阻止她去听接下来的话。
 
“露西不是还什么都不知道吗,所以要说。”夏执拗地闭上眼睛,似乎在回想记忆中的情景,嘴边扬起一抹笑容。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我刚来孤儿院的圣诞节晚宴上。她的父亲是孤儿院筹建时被老爷子拉来捐资的富商,和我们不同,她有一个完整幸福的家庭,仿佛从未经历过任何痛苦的事情,身上总是洋溢着幸福的气味。”
 
“她像阳光一样有着让人无法抵抗的吸引力,对我来说太过刺眼,但又忍不住想要靠近。”
 
“直到她的母亲去世,父亲也随后破产失踪,她被老爷子收养,加入了Fairy Tail。我本来以为经历了巨变她会变得消沉,没想到她脸上依旧挂着笑容,耀眼得令人移不开视线。”
 
“是位坚强的小姐呢。”露西笑着附和,直觉告诉她夏口中的小女孩是解答她之前所有疑惑的重要线索,甚至很有可能就是马卡洛夫院长和夏多次提到过的那位少女。
 
“那是自然。”夏点了点头,语气颇为自豪,“她母亲病重时我答应过会照顾好她,从那之后我们就一直待在一起,不管出什么事我都会保护她——原本我是这么坚信的。”
 
夏的话语停在了这里。露西等了许久没听到下文,心中生出一个不愿相信的答案,试探性地问道,“那现在她……”
 
“她死了。”
 
车厢里陷入了沉默。
 
“对不起,让你想起伤心的事。”最后还是露西先开口打破寂静。夏反倒不是很在意,蒙着衣袖捏了捏她的手指以示安抚,“没事,是我自己执意要说的。”
 
再落无言。
 
表盘上的指针划开空气,远方传来晚钟的敲击声。露西看了眼窗外,不知不觉已经时近黄昏。
 
今天是第三天,时间马上就要到了。
 
 
 
“——尊贵的乘客,列车已到达终点站,请不要忘记携带随身行李,下车时请注意安全。”
 
乘务员的广播回荡在车厢中,火车停稳后夏迅速恢复精神,随手将从家里带出来的行李丢在座位上,拖着露西奔出车门。
 
刚才在单独的包厢里并没有察觉,现在才发现在这里下车的人寥寥无几,露西环顾四周觉得有些奇怪。
 
“总算活过来了!”双脚终于踏实地落在站台上后,夏深吸口气,清新的空气填满肺部让他浑身通畅。他从口袋里掏出手套戴好,回头拉起露西的手笑得开心,“走啦,露西。”
 
附近没有什么现代化建筑,只有一座占地面积很大但不算高的小山,自然气息十分浓郁。如果说刚到这里时露西还不知道是什么地方,那么在跟随夏爬上山坡,一排排石碑映入眼帘后,结论已经很明显了。
 
——承载了生人对逝者的回忆与悼念的,墓园。
 
上山的路并不难走,为了方便人们来祭奠亡者,管理者十分体贴地修建了一条平缓的石梯。但不知是因为先前晕车吐到脱力还是手臂上的伤,亦或是其他什么原因,夏的身体比起之前虚弱了不少,爬山也变得困难起来。
 
他们每走过一段距离就要休息几分钟,露西听着夏的喘息声,心头的不安渐渐扩散开来。
 
“以前明明能一口气爬到顶的,啊真是老了。”夏靠坐在树下,抵住胸口做着深呼吸,看似不在意地笑了起来。
 
露西蹲在他面前,满脸担忧地看着他,“你还好么……”
 
“没事没事。”夏扶着身旁的树干站起身,拍了拍衣服沾上的泥土,“时间不多了,我们快走吧。”
 
夏对于即将死亡的接受程度令露西望尘莫及,她看着夏眼中的坦然,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她无法改变近在眼前的未来,也无法对夏承诺什么,最终没有开口。
 
“其实我一直很后悔。”原本相顾无言的路途因这句话起漾波澜,露西惊讶地看向他,夏孤身一人的影子被夕阳扯得修长,落在她脚下。
 
“后悔?”
 
“那天我已经意识到她有些不对劲,但被医生约去检查身体,再从医院出来时……就接到了她的死讯。”
 
少年用低沉的嗓音叙述出无论如何也不想重温的那一幕,褪去悔恨执拗的平静更加令人心悸。露西想不出该如何安慰他,只能握紧他的手给他支撑的力量。
 
“明明……答应过……陪在她身边的……咳咳!”夏忽然弯腰攥紧领口,痛苦的神情占据了露西的心神。沉重的呼吸声刺痛她的耳膜,她手足无措地看着夏承受病发的折磨,却只能透过衣料理顺他的背部。
 
“夏!你带药出来没有?在哪里?我,我帮你叫救护车!”
 
“这是你预言的死亡吧……药和抢救应该都不管用的……”夏勉强扯出一丝笑容,冷汗从他额头滑下,滴落在领口晕染出一片深色,“偏偏在这种时候……”
 
“喂你别逞强了,快去医院——”
 
“不,我们……去山顶。”
 
露西见夏强撑着身体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步一步踉跄着前进,不知为何心里梗得难受。这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侵占了她的神经,酸涩了她的眼眶。
 
“你究竟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啊!”
 
夏没有回应她,大概是想要保留为数不多的体力,依旧拖着残破不堪的身躯沿着上山的路走去。
 
露西见他固执前行,静默片刻后叹了口气,“……我明白了。”
 
新任死神手握镰刀,足尖轻点悬浮到半空中,疾速掠向前方步履蹒跚的身影,一把揪起对方的衣领飞往山顶。
 
“……露……西?”夏呆呆地望着她,少女黑色的斗篷随风扬起,与漆黑的镰刀共同将四周的光芒吞噬殆尽,唯独耀眼的金色是残存的光亮。
 
“既然这是你最后的愿望,就由我来帮你实现。”夕阳下金发死神眼角泛红,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坚定得毫不犹疑,神情和口吻似乎又变回初遇时那副公式化的模样,“夏·多拉格尼尔,你的生命即将结束,请向这个世界做出最后的告别。”
 
 
 
从山顶的高度可以看到周边城市的缩景,开阔的视野令人心神通畅。这里的风景比山坡要好上许多,金黄色叶片在树林中晕染出初秋的韵味,层叠的枝叶包拢出林间一方空旷的土地,只有两个墓碑紧挨着被围绕其间。
 
看来那里就是夏的目的地了。
 
“到了。”露西降落在墓碑前,确认夏也安全着陆后松开了拎着他的手。流通的空气并没有让夏的脸色好看多少,他跪坐在地上大口呼吸,缓和片刻抬头看向眼前的墓碑。
 
“好久不见了。”
 
即使不愿意承认,但露西知道夏的时间所剩无几,所以不准备打扰他和朋友叙旧。她顺着夏的视线望去,墓碑上用娟秀的字体刻着主人的名字。
 
蕾拉·哈特菲利亚。
 
露西错愕地盯着那个名字,突然有什么温暖熟悉的感觉萦绕在她胸腔中,不明来源的两个字即将脱口而出。目光上移接触到蕾拉·哈特菲利亚的遗照,照片上金发的温婉女性笑得柔和,纤细的轮廓和她自己有九成相似。
 
怎么回事?
 
“蕾拉……我找到她了。这次……你可以放心地把她……交给我了吧?”
 
从剧烈的喘息声中泄露出夏的只言片语,露西不禁后退一步,却见夏猛地扣紧领口倒在地上,身体蜷缩起来脸色苍白。
 
“夏!”情急之下露西想要扶住夏的肩膀,双手却没有穿过夏的身体,确确实实接触到了对方。
 
这说明夏的生命几乎耗尽,随时可能停止呼吸。
 
露西也曾想象过到这个时候自己会是什么反应,替他的死亡难过,或是庆幸自己第一份工作顺利完成?
 
如今她头脑中根本容不下其他想法,只剩下唯一的念头——
 
虽然明知不可能,但她想让这个人活下去。
 
“露西……就这样……抱着我吧……我……不想……死得……太……难看……”夏嘴边流露出一丝苦笑,窒息感折磨着他残留不多的意识,他却始终凝视着露西不愿移开视线。
 
这个人,只有这个人是不一样的。
 
可以称之为“喜欢”的情感。或许很可笑,她用三天的时间喜欢上了一个寿命将尽的人类少年。当露西意识到这一点并抬手抚摸自己的脸颊时,错愕地发现那里布满了水痕。
 
这是……眼泪?
 
原来死神也会流泪的么?
 
泪水一并模糊了她的视线和胸腔中翻涌不息的情感,衬得记忆中夏明亮温暖的笑容越发清晰起来。露西竭力忍住颤抖哭泣的冲动,俯身亲吻夏的额头,“别说了,好好睡一觉吧……等你睡醒了我再陪你回家。”
 
“……好。”
 
她紧拥着怀里慢慢闭上双眼的少年,眼角余光瞥见与蕾拉的墓紧挨着的小石碑,极近的距离让她轻易地看清了石碑上的字,却如同遭到雷劈般愣在那里。
 
露西·哈特菲利亚。
 
露西?这不是她的名字么?
 
她忽然想起夏似乎很喜欢叫她的名字,是因为这个人?
  
露西到底是谁?
 
夏呼唤着的究竟是她,还是透过她呼唤着在这里长眠的少女?
 
——露西。
 
——露西。
 
——露西。
 
露西。
 
头……好痛……
 
那一瞬间无数画面涌入她的脑海,头痛得几乎炸裂。她看见幼小的夏笑着向她伸出手,看见自己在蕾拉的葬礼上哭得声嘶力竭,看见长大后夏赖在她床上向她招手,看见好友蕾比作为死神出现在她面前,向她预告三天后的死亡。
 
以及最后在赶往医院向夏道别的途中,那辆货车冲向她时反射出的刺目的金属色。
 
赤红色覆盖了她的双眼。
 
 
 
——从身体最深处传来悲鸣。
 
夏从检查室中走出,扭头冲里面的人笑嘻嘻地道谢,“谢啦波流西卡婆婆,我会照顾好自己身体的。”
 
“放心吧,只要别产生什么过激的情绪影响心脏,你还是有几年可活的。”波流西卡摆弄着仪器,头也不回地警告他。
 
“知道啦知道啦,那我先走了。”
 
夏对满脸严肃的波流西卡挥了挥手,正要转身离开忽然听到口袋里的电话响了起来。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是露西,夏勾起嘴角,摁下了接听键。
 
“露西,你好慢啊怎么还没到——”
 
“是夏先生吗?请问您是否认识这个号码的主人——”
 
夏忽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连忙追问道,“露西?她怎么了?”
 
“因为这部手机里关于您的通讯记录最多,所以选择了联系您。虽然很抱歉告诉您这个消息,刚才中央医院外发生了一场车祸,这个女孩不幸被卷入其中,抢救无效已经确认死亡……”
 
那之后的话夏已经完全听不见了。
 
露西……他最重要的……
 
死了?
 
怎么可能,骗人的吧?
 
心脏传来针扎一样的疼痛,蔓延笼罩了两个心房心室。他感觉胸腔里的跳动忽快忽慢,像是快要炸开整个身体脱离桎梏。
 
波流西卡听到房间外响起沉闷的撞击声,急急地跑出来就看到夏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她快步上前检查夏的心跳和脉搏,神情冷峻下来。
 
“护士!马上准备急救!”
 
——响彻在胸腔中,扼住咽喉令人无法呼吸。
 
 
 
“夏……”
 
露西颤抖着声音喊出令她无比熟悉的这个字,无论多么悲伤痛苦的经历中,这个人总是陪在她身边,有他在她就无所畏惧。
 
为什么。
 
为什么没能早点想起来。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夏第一眼看到她时,沉寂的眼中隐隐透出欣喜。为什么她说明自己死神的身份时,夏毫不意外地接受了事实。
 
因为她是已经死过的人。
 
夏问她为什么只有他能看到她,她说是因为他接触到了冥界的气息。其实说不定夏早已在心中祈求过千万次,想要再见她一面。
 
为什么她会忘记,明明是最珍贵的记忆。
 
“别睡了,快起来……”
 
露西轻轻摇晃着怀里安静下来的少年,像是迷失了路途的孩子般无助惶恐,惊慌揪紧了她的心脏。
 
“夏,夏……”
 
“不要死……”
 
露西终于明白得知她的死讯时,夏心中是什么感觉。
 
痛苦的,悔恨的,懊恼自己为什么这样无能为力的。
 
无数次在噩梦中重演轮回,却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
 
无论重来多少次,都想要阻止发生的。
 
“——不要死啊!”
 
夕阳完全沉没在远方的地平线之下,寂静的山园中金发死神抱紧怀中渐渐失去温度的少年,发出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的哭喊。
 
终究无人回应。
 
 
 
 
Live forever.
 
 
“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杰尔夫从堆积如山的亡者名单中抬起头,看到门外熟悉的身影缓和了面容,“露西小姐?今天你看起来依旧很憔悴呢,就算是死神也需要充分休息的。”
 
露西揉了揉太阳穴使自己保持清醒,苦笑着回答,“感谢您的关心,可我实在无法欺骗自己的意志,所以不得不做点什么。”
 
虽说杰尔夫是她的上司,但对方浑身上下散发出的亲和感令露西和其他同僚都把杰尔夫当做好友看待,甚至因为一张娃娃脸经常被称作“杰尔夫弟弟”。露西偶尔也会和他们打趣,如今她无比庆幸有个能说上话并且乐于帮助她的管理者存在。
 
“辛苦你了。”杰尔夫叹了口气,双手交叠置于桌面,“今天我收到的转生者名单里依旧没有找到他,抱歉。”
 
露西仿佛预料到了这个结果,眸色微黯勉强勾起笑容,“那我再去其他地方找找吧,打扰了。”
 
她心神不宁地转身走出几步,身后杰尔夫却忽然出声叫住她。
 
“露西小姐。”
 
露西回过头看向他,杰尔夫稚嫩的面孔透露出些许严肃,不笑时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像是涤荡着无尽的沉痛和哀伤。
  
“恕我直言,距离那位名为‘夏’的少年死亡已经过去三天,这是亡者灵魂在冥界逗留的最长时间。我知道这三天以来你找遍了冥界各个角落,没能帮上什么忙我很遗憾,但你真的,是时候该放下了。”
 
“死神拥有无尽的生命,而人类的年岁不过是昙花一现,过于深刻的感情只会将自己封存在不见天日的茧中,再也看不到身边的风景。”
 
露西蜷在衣袖下的手攥紧又松开,许久才点头回应,“我知道了,谢谢您。”
 
杰尔夫看着露西僵硬地走出房门,少女踉跄的背影不由得让他眼前浮现出另一位金发女孩的模样。
 
女孩跌跌撞撞地向他跑来,泪水模糊了她碧绿色的眼瞳,精致的面容上满是焦急和祈求。
 
“杰尔夫,别离开我……求你……”
 
杰尔夫放松身体靠坐在柔软的椅背上,再次叫住露西,“今天会有新人来报到,就当帮你转换心情,为他做向导的任务麻烦你了。”
 
“按时间来算,现在他应该到户籍登记所了吧。”
 
梅比斯抱着文件与露西擦肩而过,进来后直接把手中的报告纸拍到杰尔夫额头上,“你欺负人家女孩子干什么。”
 
“我是在帮她。”杰尔夫无奈地接过文件,伸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辛苦你了。”
 
成为死神的人会被封存生前的记忆,作为独立的个体获得新生——这是从第一位亡者制造的死神梅比斯开始的,冥界约定俗成的制度。
 
不过偶尔装作不知情漏掉一两个,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杰尔夫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除了时间永恒静止以外,冥界与现世并没有太大区别。大体来说,每个死神都有自己的居所,也有私交甚好的伙伴,过着和现世相差无几的生活,更加不必担心生老病死。
 
即便没什么精神去照顾新人,露西还是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冥界户籍登记所。一反常态的是今天很多死神聚集在这里,似乎都是来迎接新人的。毕竟漫长的生命中除了工作,他们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找乐子的机会。
 
露西兴致缺缺地环视一圈,却在踏进门槛的同时感觉一道不容忽视的炙热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她循着那道目光看过去,猛地愣在原地。
 
被围在死神们中心的那位新人笑着同身边的人招呼一声,迈开步子向她走来。樱色发丝和墨绿色瞳孔,与工作时才穿的黑色斗篷格外搭配。
 
冥界的天空是灰白色的,整个街道笼罩在昏暗的色调中,唯有眼前跃动的笑容是她眼中最为明亮的色彩。一如那年圣诞夜,在夜幕下的庭院中牢牢抓紧了她的视线。
 
一步一步拉进距离,就像走在她的心上。
 
“呦露西,你来了真是太好了!那边的长胡子管事说没有空房子给我住了,我正愁没地方去呐!”
 
 
 
所谓的优惠政策其实是用来挑选死神的试炼。如果你本性善良并且具有坚韧的意志,那么你将通过这场试炼成为死神中的一员。
 
露西忍不住弯起嘴角,眼中的星光点亮了连接在他们之间的路途。
 
“你在说梦话吧,谁会管你。”
 
As I have whispered to you in my dream,I will be side with you all the time.
 
Somniloquy.
 
   
 

评论(18)

热度(356)

  1. 共2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